赠尔欢颜(合集)

天真无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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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:准备当你男朋友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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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背回宿舍的那天,韩玲接到消息,悦颜的父亲出差路过南京,提前来给她过十八岁生日,让悦颜又惊喜又惆怅。一年过去了,十七岁生日仿佛还在昨天,没想到短短这一年却有这么多的改变。

吃饭地点定在市中心,悦颜最喜欢的一家外烩餐厅,靠承办生日会出名。韩玲才回来,就背着新包跟三个女生挤上去了市中心的出租车。

服务生将四个女生领进包厢,高志明笑脸相迎,这个中年父亲西装革履,风度翩翩,既是慈父,也是商人。明明是给悦颜办的生日派对,却周到地准备了四份礼物。

一顿饭吃到八点,高志明把没吃完的蛋糕打包,开车送她们回去。

悦颜坐副驾驶座,因为高兴,一路上滔滔不绝。

三个女生挤后面,碍着有长辈在场,话都很少,韩玲靠边坐着,脸冲窗外,手下的新包像在发烫,灼得眼眶微热。

郭姝挤在正当中,手规规矩矩地放膝盖上,小声问:“悦颜,你家做生意的啊?”

悦颜说:“我爸爸就是卖衣服的。”

高志明把持着方向盘,听到这里微微笑了下。他想到女儿很小的时候,别人问她爸爸干什么的。她说爸爸是开会的。妈妈呢?妈妈是逛街的。

明明还黏着他叫爸爸的小姑娘,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大了,听着车里那些年轻的说笑声,高志明深深地感觉自己是老了。

车在正门登记过后,一路开进学校,停在女生宿舍楼下。

女生们鱼贯下车,一个比一个礼貌,恭恭敬敬地说叔叔再见。

高志明拿着车钥匙下来,叫住走在最后的悦颜:“颜颜,你的学校我没来过,你陪爸爸逛逛。”

悦颜点点头。

上楼这一路谁都没有说话。

心底那些微妙的尴尬,不提也不罢。

等回到宿舍,郭姝和郭静静先缓过来,放下包后迫不及待地拆了高志明送的礼物,一瓶30ml的香奈儿香水,两人试喷了喷,广藿香的后调经久不散。去淘宝查了价格,没想到小小一瓶竟然这么贵。郭姝福至心灵,又叫郭静静去查上次生日悦颜送的袜子,宿舍网信号不行,等页面缓冲竟然等了十几秒。心里多少已经猜到,等看到价格那瞬间,女生们还是叫出了声音。

这期间韩玲坐在桌边,不发一言。

很多东西是无需言明的,比如阶级,比如差距,比如那瓶30ml的香水,比如那八百一双的袜子。

这顿饭她食不下咽。

在她暗暗比较、洋洋得意时,高悦颜坐拥她梦寐以求的一切。

——无穷无尽的宠爱,以及无休无止的物质关怀。

这种发现仿佛当头一棒,打得她痛不欲生。

看到高志明,韩玲就想到自己的父亲。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,靠土地每年微薄的收成养活他们兄妹三个,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城市是南京,来送她上大学。她从来不觉得拥有这样的父亲是多么丢脸的事,甚至于高中作文里,她还不止一次用深情笔触歌颂过她无私奉献的父亲。

但是,如果能够选择,韩玲可耻地发现,她还是会想要高志明这样的人做她的爸爸,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,能说会道,风度翩翩,无论他有多少子女,都可以让她得到最好的教育。

对多子女家庭的孩子而言,世上最残酷的比较不是来自独生子女,而是同有兄弟姊妹,她依然是最受宠爱的一个。

生日蛋糕上,用奶油写的“我最爱的小公主”就是铁证。

这些发现打的她脸一阵阵抽痛。

心里仿佛百鬼夜行,不能自已,她一度以为高悦颜有跟自己一样糟糕的家庭环境,所以她内心平衡,甚至略有同情,而当她发现不是时,她难受地要死。为这种比较难受,为自己的选择难受。所有既定的价值观在那个夜晚被捏得粉碎,十多年信仰的努力勤奋在此刻变得像笑话一样。

这些偏执的念头无限疯长,心底灰尘四溢。

雾可以散去,但灰不行。

依旧热闹的大学校园里,这个点还有骑着自行车下自习的学生,下坡的时候蹬得飞快,咻的一声从这对父女身边骑过。

他们从南区一直散到湖心亭,一路上聊了很多,话题在最后被这个父亲“别有用心”地引到沈子桥身上。

“回来后,还跟子桥有联系吗?”

悦颜声音轻轻的,低下头去,看不到她脸上什么表情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他有来找过你吗?”

“爸爸,”她抬起头,月光下的这一眼让高志明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真的是长大了,眼里不再有孩童时那种无忧无虑的清澈,清澈中多了些像云雾一样、难以形容的愁绪,她说,“我们不要提他了,您放心吧,我跟他没有一点关系。”

高志明心底一阵触痛,女儿变成这样,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。但长痛不如短痛,他坚信等悦颜再大一些,她会感谢自己。

这是为人父母者必定要经受的误会。

“颜颜,如果说爸爸很高兴,你不要生爸爸的气,”高志明长松口气,“但这是爸爸这几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。”

悦颜跟爸爸撒了一个小谎。

她说沈子桥没有联系过自己,但并不是这样,沈子桥最后一次回杭州后,她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,在很深的夜里,他喝了点酒,话说的颠三倒四,有些是他们高中的事,有些是他们小时候的事,一桩桩、一件件,崭新地像昨天,又陈旧地像上辈子活过一遍。

挂了后,悦颜担心他出事,又拨过去。这一次他没有接。

可能是看到了未接来电,隔天他打过来,问她什么事。语气冷漠疏离。

悦颜就算有再多担心他的话,也被这种语气给按了回去。她没提昨天的事,就说是自己按错了。

他嗯了一声,停了停,又开口:“高悦颜,有人追我。”

沈子桥声音很冷,跟他接下来说的话一点不搭:“她追了我很久,挺漂亮的一个女生,性格也很温柔。高悦颜,大家都不是傻瓜,玩得来就一起玩,玩不来就一拍两散。我有的是人追,不是找不到女朋友硬赖上你了,明白吗?”

她鼻腔痛得要命,点完头才发现他看不到,然后她轻轻嗯了一声。

他呼吸骤然一沉,又冷冷一声:“你特么嗯个屁。”

把话放得这么狠的一个男生,做出来的事却不像他说的那么干脆。

确实有女生追他,还跑到他们上课的教室告白。

他对她的印象不深,再坦诚点,他对她一点印象没有。

女生一步步提示,直到细化到那个苹果4手机贵不贵的问题上,沈子桥才想起那个口香糖广告女主角。长得超正,就是牙齿不够白,这跟从小到大的习惯有关,李惠芬定时会带他们去看牙医,所以悦颜的牙齿就是又齐又白。

每次女生一笑,沈子桥的目光总不由自主落到那上面,心里跟着犯堵,也说不清楚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悦颜。

于是没谈成。

后来陆陆续续接触过几个,长得都还不错,可沈子桥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,总能挑出对方这里那里的一些小毛病,找各种理由把人给拒绝。

审美也会跟着人一起长大。他眼光高,看着花心,但其实越来越挑。

快期末的时候徐攀回了趟杭州,在微信上找他,说想去他的学校参观参观。他念了个理工类的一本院校,前身是化工类学院,80年代从宁波迁址,并入今天的省属分校。学校不大,但是划进来几处4A级景点,每年都会吸引不少外地来杭旅游的游客。

沈子桥当时还想,一个破湖,有什么好看的。

人都来了,沈子桥也不好拒绝,负责任地陪她在校园逛了一圈,看完花游完湖,还请她去食堂吃饭。刚进去就被系里的男生撞见,又新奇又惊讶地过来跟他打招呼,目光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桌女生,要他介绍,沈子桥笑得懒懒,没说破,任人猜,徐攀低头喝汤,在心里笑了笑。

这么多年两人不搞暧昧也不拍拖,若即若离地相处下来,徐攀反而成了沈子桥生活里不同于一般女生的存在,意义不算独特,但是默契十足。

挺微妙的,这种感觉。

人走了,沈子桥收回目光,撞见对面女孩似笑非笑的表情:“我好用不?”

他笑了下,手放桌面,少时的痞气褪去很多,身上另有一种闲适从容的风度:“这不请你吃饭吗?”

徐攀一低眸,也笑。

走的时候,沈子桥送她去西门坐车。回宿舍的路上收到徐攀发来的一条短信,很长一段话,沈子桥耐心看完,想回条短信,想了想,还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。

看到来电提醒,徐攀呼吸骤停。

一个年少的梦可以做多久?

“我,沈子桥。”

徐攀仰起脸,眼眶渐渐泛红:“嗯……”

“短信我看到了,是真的没想过你会喜欢我,学生时代的喜欢几乎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肯定,所以我要跟你说声谢谢。从前我爱玩,脾气也不好,学校里只有你跟悦颜看得起我,把我当正常人,我心里一直记着。年纪小的时候不觉得,等大了,才知道这种看得起有多珍贵。你聪明善良,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配不上你,况且现在我心里有喜欢的女生,就更配不上你。”

她声音哽咽,险些哭出来:“怎么会……你这么好……”

沈子桥笑笑:“那是你客气。乱七八糟说了一堆,就这样吧,回去路上注意安全,以后遇到喜欢的男生带来给我看看,老同学替你把把关。”

梦到这里被叫醒。行进在春日暖阳的公交车里,一个女生握着手机泪如雨下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从未有人仔细观察,但当我们陡然惊觉时,学期已经过去大半。

到了该奋发图强的时候。

自打女生们知道悦颜家里情况之后,议论她包是真是假的情况倒是没了,但日常相处起来,女孩之间仿佛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,大家变得客气很多。

与此同时,韩玲越来越沉默,待在宿舍的时间也越来越短。

每次见到悦颜,都让她感觉不舒服。这种感觉源于心态的失衡,她没办法正确地跟心底那些崩塌的价值观相处。在容易迁怒人的年纪,虽然悦颜什么都没有做,但韩玲就觉得她做了很多伤害自己的事。

但事实上,有意无意躲着悦颜的,也并非她一个。

期末考前几周,韩玲在学校食堂碰巧遇见曹彬。他叫住她,托她把一个什么东西还给悦颜。

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联系,在很多现实诱惑面前,韩玲甚至快忘了生活里还有曹彬这么一个人存在。

韩玲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她实在太烦悦颜这两个字,更别提出现在她面前,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抵触:“你怎么不直接去找她?”

曹彬笑了下:“这不刚好遇到你了嘛。”

韩玲跟着他回男生宿舍拿,等在楼下,曹彬跑着上楼,很快又跑了下来,手边拎了一只方方正正的纸袋,A4纸大小,递过去给韩玲:“麻烦你了。”

里面是双鞋。

金属拼色,鞋面缀三条针织带,款式简单大方,外鞋身看不出一个明显的logo,让人猜不出具体价格。

因为上次的事,悦颜觉得特别过意不去,拿了双球鞋来跟曹彬赔礼道歉。曹彬起初还不肯收,是悦颜硬丢在他自行车车筐里。他只好拿回宿舍,心里盘算着等问来价格,再折现给她。

才打开,对床的陈东东靠一声,一个饿狼扑食抢到手里翻看。

“卧槽卧槽卧槽。”男生的感叹直接粗暴。

曹彬不太懂这个,他觉得鞋就是鞋,再好的鞋也不可能供起来,都要下地走路,一个生活日耗,能有多贵。

“很贵吗?”他问。

“你猜?”

曹彬想了想:“两百?”

陈东东伸三根手指。

“三百?”

“三百我是这个反应?”陈东东笑,“你再补个零差不多了。”

陈东东家境小康,花了很多心思在研究球鞋上面,他说三千只能少,不可能多。

曹彬愣在那里。

三千。

差不多是他爸一个月的退休工资。高中的时候他最贵的一双球鞋两百二,一直穿到鞋跟开胶。

很多东西无需言明,因为很多东西它自己会告诉你,比如贫富,比如差距,比如这双被悦颜拿来赔礼道歉的三千多的鞋子。

它们像根天然的线,矜持而冷漠地划出一条天堑。

要想跨过去,得把自尊垫在脚下面。

韩玲提着鞋盒,站在自己宿舍门口。她深吸一口气。

推开门,鞋扔一边,她扑到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
复习中的郭静静和郭姝都被吓了一跳,纷纷围拢过来,问她怎么回事。

韩玲哭得满脸是水,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还原了一遍。原来悦颜暗地里在追曹彬,还送他一双名牌鞋,曹彬不肯收,要她把鞋子还给高悦颜。

有根有据还有物证的一席话,听得在场两个女生的眉头渐渐蹙起。

郭姝将信将疑:“不会吧,我觉得悦颜不是这样的人啊。大家都知道曹彬是你男朋友,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
韩玲哭得伤心:“我也希望是误会,可曹彬自己都说了,难道鞋子还是假的吗?”

郭静静没作声,眼睛死盯着那双鞋,脸色异常难看。

郭姝也有些摇摆不定,搜肠刮肚地给她想主意:“要不你找悦颜聊聊,什么问题说开了就好。”

韩玲越发伤心:“怎么聊的开,她家里这么有钱,要是直接跟我说她就是看上了曹彬,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争,他们还是高中同学呢!”

高中同学……

就在郭姝手忙脚乱安慰她的同时,听见身旁传来的轻又冷的两个字。

“贱人。”

郭姝一回头,差点被郭静静脸上的表情吓到:“你说什么?”

她阴着脸,低低沉沉地把话重复了一遍:“我说高悦颜就是贱人。”

韩玲哭声小了下来。

郭姝面上惊疑。

郭静静看着那两人,冷冷笑:“高悦颜什么样的人,干了什么事,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。”

她抓起桌上自己手机,蹬蹬几步跑出宿舍。郭姝追出去拉她,没拉住,很快人就跑得没影。

“吃错药了你?”郭姝急得在背后跳脚,回宿舍抓了件外套出去找她。

“你是不是喜欢高悦颜?”

电话接通,郭静静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差点把孙巍韦问懵,反应了片刻,他冷静下来:“不好意思,我现在在实验室,有什么问题晚点再说。”

晚点再说,那股火在她胸膛乱窜,她哪里等的到晚点再说。

她声音尖锐蛮横,全是被隐瞒的愤怒。

“是还是不是,就一句话的事情,很难吗?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,一定要背着我到晚上说。”

孙巍韦就算教养再好,再有礼貌,也被这番说辞激怒,他语气冷硬:“跟你有关吗?你只是悦颜的大学舍友,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,有必要什么事都跟你交代?”

郭静静努力睁大眼睛,不去揉她也知道,她的眼睛一定红了,里面滚满了泪水,凝满了一个女孩最卑微最真挚的感情。

这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,从小到大,她第一个喜欢过、暗恋过的对象。

她怎么会这么蠢……她怎么能这么蠢。一切都这么明显,他从来不主动,但只要一聊到悦颜,就会变得滔滔不绝,他唯一点赞过的朋友圈,是她们宿舍出去聚餐的合影,因为里面有高悦颜。

“你们都是混蛋、王八蛋!为什么要瞒着我,耍我很好玩是不是?”

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暗示过她什么,这就叫耍她了?孙巍韦简直理解不了这个人的神逻辑,骂了一句有病之后,就把电话给挂了。

每一种暗恋都有各自的结束方式,而郭静静的这一段,结束在最难堪、最狼狈的状态。

回到宿舍,郭姝还在外面找她。悦颜已经回来,头发扎成一个花苞头,开着电脑坐在桌边复习。

整个一副岁月静好、温柔娴静的模样。

郭静静气不打一处来,冲上前去抢悦颜放桌上的手机,把她吓一跳:“怎么了?”

她还在那里装无辜,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,骗了班里男生不说,还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瞎子。

郭静静冷眼看她,胸口不住起伏:“把你手机给我看看。”

悦颜不解:“为什么?”

“让我看看你跟孙巍韦的聊天记录,看看你们平时都在聊些什么?”

悦颜神色渐渐郑重,站起来跟她平视: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?”

她冷笑,下巴微扬,眼神轻蔑:“高悦颜,你怎么还在那里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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